徐毅的旗舰店就开在离积水潭医院门口100米处不到的地方。
与其说是旗舰店,不如把它称为“实体店”——一家殡葬电商彼岸的实体店。这家店面分三层,上层是办公区域,中层为展示厅,下层则为实际销售区。彼岸以线下连锁+线上电商模式经营,从13年3月10日开始,已经陆续在积水潭、东高地、东郊店开设三家分店。
殡葬行业的暴利公众或许偶有听闻,但真正敢在这行的创业者寥寥。徐毅作为合伙人在创立彼岸前,曾有四年的医药电商经验,此前曾创办德生堂网上药店,与另一位创始人王丹类似,最终让他们下决心创业的,还是由于亲人的变故看到了行业的种种内幕。
徐毅希望能充当行业的变革者,让殡葬行业服务更透明一些。
另一方面,由于风俗等因素的限制,目前殡葬行业还处于初期的商业阶段,没有品牌诞生,从市场角度,它是一个清晰的蓝海:据官方2012年数据,北京死亡率大约在千分之七左右,以常驻人口计算便有10万人,人均消费8000元计算,销售额便有8亿,以PingWest了解到的实际情况,应当在此基础上再增加50%。
殡葬行业里较为有名的应算上最近在香港上市,毛利率达80%的福寿园(墓地销售),彼岸所从事的,约占福寿园12%的前端服务。以北京为例,与彼岸类似的寿衣及周边产品的店铺约有1500家,在36家三甲医院附近,都有类似的店铺,大部分都处于家族经营方式,同时由于行规不明文标价,看碟下菜的强盗式文化盛行,店主们甚至担心被员工抽水而不敢雇佣导购,兄弟间因利益打斗的事情也曾发生过,福寿园80%的毛利,在这些商户眼中是个笑话。
据徐毅透露,殡葬行业早已有了不成文的交易规则,120、999急救车与各大医院达成“合作”,急救车只要把人送至太平间便能收取提成,而太平间由于是外包经营,除了三倍于殡仪馆的日租外,还会捆绑销售包括寿衣、骨灰盒等产品,人均消费一万至数万是常事。殡仪馆虽然是国家经营项目,但细节服务上依然有不少花“冤枉钱”的地方。
彼岸希望做的,是把死者“请”出太平间,绕过医院环节的种种高昂费用,直达殡仪馆,实际上现存的1500多家寿衣店,都有相似的业务。
彼岸的互联网殡葬产品电商并不是噱头,徐毅告诉我,早期公司尝试过开淘宝店的模式,但最后发现由于无法实现商品差异化,业务流于购买竞价榜单与低价的恶性循环中,而更为打击的是,殡葬服务一旦商品质量出了问题,对商户信誉打击极大,而殡葬行业有着强烈的个性化需求,诸多事宜需要当面沟通,单纯的电商模式,显然走不通。
据徐毅透露,目前通过网络来的流量已经占到销售额的60%,不乏在网上关注后慕名而来的顾客。而在商品保持的平均销售价格在市场1/3的前提下,彼岸用了三个月时间便平衡的收支,可见模式的可行性。
但这又面临者另一个问题,在不提及风俗习惯的门槛情况下,更多的新进者进入如何保持竞争力,我在彼岸尚未上线的服务清单上找到了答案:通过增加产品SKU(目前1000种)及差异化需求服务满足客人需求。在其一条龙的服务上已包含寿衣、骨灰盒、净身穿衣、灵车、火化安排、殡仪馆联系,仅在骨灰安放者一栏上,便有骨灰堂、深葬、树葬、骨灰林、太空葬礼(发射火箭)、钻石(骨灰提取碳制作成钻石)的服务。
如此看来,除了行业风俗带来的壁垒以外,经营方式应当是相通的,最终垄断、暴利的行业最终会被公平、透明的市场化机制所取代,彼岸这样的“变革者”早晚会出现。不过,风俗问题还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门槛:人力。业务的发展之快始料未及,徐毅的公司稀缺各种技术开发与基础服务护工——包括入殓、守灵都只能自己来。关于“网葬”,目前尚无一明确的定义,但从相关专家的意见来看,严格意义上的网葬指的应是不保留骨灰,而将逝者的遗像、挽联、唁电、唁函、悼文等录入电脑,在网络上建立墓地,并予以祭祀的丧葬形式。由此可见,网葬本身确实具有诸多优点。不仅能够避免社会与自然资源的严重浪费,而且大大便捷了人们的祭祀需求。也便如此,网葬被有识之士认为是将来殡葬改革的必然方向。当然,任何一种新生事物的成长在存有创新一面的同时,也会对传统形成某种冲击乃至破坏。这种既“立”又“破”的特征,同样体现在了网葬上。网葬的推广过程,其实也是一种对传统的扬弃与突破的过程。在这个过程中,不可避免地对传统文化以及传统伦理带来了一定冲击。其中,如何通过网葬更好地继承和发展孝道,便是一个非常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从我国丧葬历史的发展来看,自1956年的殡葬改革以来,我国的殡葬方式日益多样,丧葬礼仪也一直朝简单化发展。丧礼简化,确实在人类的殡葬文化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进步意义,但随之而来的也产生了许多负面的影响。有关专家研究发现,近六十年来,由于丧葬礼仪的不断简化,已使传统的孝道观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。作为一种新型的丧葬形式,网葬多少也存在着类似的问题。仅以祭祀为例,目前的网葬几乎千篇一律的全是上香、点烛以及献花,形式非常单一,程序也极其简单,文化含量相当有限。其实,传统丧礼之所以有着复杂的程序与严格的规定,其目的就在于巩固人伦和培育孝道。换言之,正是通过对繁杂程序的不断重演,行为主体不断被灌输孝道与伦理意识。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,孝道意识逐渐内化为行为主体的自我意识。由此,传统的丧葬礼仪本身具有着很强的文化塑造力。而当下网葬所缺乏的,或者说极难建构的,恰恰是一套既富有时代气息又饱含文化底蕴的丧葬礼仪。显然,对于孝道的传承来说,这是非常不利的。
此外,躬行孝道从来也不是一种完全的自我行为,而是需要一套外在的机制来维系和保障的。一般而言,除政府将其作为主流意识形态自上而下加以灌输外,在社会层面很大程度上则需要通过舆论来实现。如果一座墓前,常年都有人前往祭祀,香火不断,往往会被视为后嗣繁盛的标志。相反,如果墓前经年也不见有人拜祭,则往往会被看作是后世绝灭的体现。在这种社会舆论的监督和影响下,多数国人一般都会前往墓前祭拜。如若以此来考量网葬的话,我们就会发现,网葬的实施,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需要生者的自律来维持的。目前的网络设计,也很难使祭祀者有一种外在的监督。那么,一旦对逝者的祭奠,全部靠后人的自觉来实现的话,孝道的维持与发扬也就很难有着普遍性的保障。
最后,网葬的推行,如若经营不善,也有可能使孝道异化。我国素有“隆丧厚葬”的传统,丧礼或祭奠礼仪往往非常隆重以至奢侈。在这种隆重的礼仪背后,所折射出的则是生者家族的实力。我们在现实中往往会看到,尽管生前逝者的儿女可能并不孝顺,但在其死后却不乏有风光落葬的景象。因此,如果将来一旦网葬全面实现,在国人传统心理的驱使下,在网络上也必然会出现不同形式的落葬以及祭奠方式。与之相伴随而来的,则是不同级别的消费模式与竞比心态。比如,网络建墓时所占的空间的大小、墓葬的形式与规格、随葬品的样式和大小等等,都会成为网墓经营者借以牟利的法宝。而一旦普罗大众以此为竞求对象,借以争相炫耀的话,恐怕严肃而庄重的落葬场所,可能也会因此变异,大有成为网络经济的牺牲品之虞。
当然,作为一种新生事物,网葬尚在发展阶段,理应得到积极地扶持。但是,如不正视发展中存在的问题,进而未雨绸缪,积极思考对应之策,那么,对于网葬的推行来说也并无益处。在我国,孝道是丧葬文化的核心内容之一,也是任何一种丧葬形式的灵魂所在,如何在网葬的设计上更能继承与发扬孝道,实际上涉及到了传统与现代如何接榫的问题。这些问题能否得到有效的解决,直接关系着网葬在未来的推广前景。